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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還有msn的年代裡,每個人的暱稱就是一個展現自己的舞台。

 

我也換過好多個暱稱。有的是引述書裡的一句話,有的只是一個簡單的名詞,有的則是連我自己都看不太懂、似是而非的文字遊戲。

有次我把暱稱改成「翅膀胱」,過沒多久,msn就宣布結束,落入絕種的命運。「翅膀胱」也從此隨著所有逝去的事物當中,遭到遺忘。

說起「翅膀胱」,它的典故是這樣的:

 

在我工作的場合裡,錯字是所有人最大的噩夢。有天晚上大家的工作結束,正在進行最後的校對時,忽然一陣淒厲的尖叫聲傳來:

 

「我的媽個逼呀,我把翅膀的膀,打成膀胱的膀!」

 

如果只是把煞車打成剎車,或是把籠罩打成壟罩,似乎還在可容許的範圍內,仔細想想,它們甚至是那種可被當作有些可愛、忽然犯傻的小錯誤。

 

但想看看如果邱比特的翅膀變成了膀胱呢?如果精靈的的背上不是如蝴蝶般噗哧起舞的半透明薄片、而是沉甸甸又散發著臭味的一塊皮囊包呢?那可就一點都不浪漫了。想靠膀胱飛舞?那除非飛鳥們都用翅膀尿尿了。

 

一陣兵荒馬亂、呼天喊地之中,有人忽然以穩重宏亮的聲音慢慢吐出這些字:

 

「翅。膀。的。膀。不。就。是。膀。胱。的。膀。」

 

所有人定格,好像有人在談笑之間忽然就解開了費曼最後定理。

 

回到家裡,我在書桌前攤開一張白紙,用我喜愛的鋼筆,專心寫下了這三個字:

 

「翅膀胱。」

 

看著看著,這三個字忽然就融為一體,而且還長了腳,直往我腦海裡奔。我想,這真是兩種極端的完美結合呀:純潔與汙臭、浪漫與實用。我覺得人生的意義好像都被包含在其中了。

 

後來我把這三個字變成我的msn暱稱,期待能把我的新發現與大家分享。

 

可想而知,乏人問津。

 

物換星移,新的浪頭狠心地殘殺衰老的浪尾,msn成了一種表示有些年齡的代名詞或象徵,我也早就把「翅膀胱」三個字拋諸腦後。

 

數年之後,我到蒙古旅行。

 

因為語言不通,行前我就已經把住宿的旅館訂好,讓自己安心也減少旅途上的風險。

 

我和朋友從北京搭上火車,一路風塵僕僕、穿山越嶺,走過了小湖跨過了草原。第二天中午,我們抵達烏蘭巴托的火車站。

 

記得旅館在回覆訂房的e-mail當中,有向我詢問火車的抵達時刻,並且表示會派人在來載我們到旅館。但我們就向悲劇裡被迫拆散的熱戀男女,居然忘了確認彼此相逢時該如何相認。

 

這下可好,頭頂是蒼茫的蒙古天空,眼前是望不穿的蒙古草原,身旁是歸心似箭、說著完全聽不懂的蒙古話的蒙古人們。我感到有些茫然。

 

正在思索是不是要找個公共電話打去旅館詢問時,我看見它了。

 

它屹立不搖地直聳在人群之上,像隻傲視的野鷹,似匹孤高的蒼狼。

 

它是一塊全開大小的紙版,上面寫著斗大三字:

 

「翅膀胱。」

 

我並不是個迷信的人,但在那一瞬間,我聽見理查史特勞斯的「查拉圖斯特拉如是說」交響詩在耳中狂奔。一片筆畫剛毅的蒙古文當中,出現我所熟悉甚至曾經魂牽夢縈的中文字,對一位疲憊的旅人來說,是多麼溫柔的撫慰。

 

尤有甚者,那「翅膀胱」三字竟堅定地朝我而來,等到它逐漸靠近,我才發現原來「翅膀胱」就是旅館老闆(網站上有他和旅客在戈壁沙漠中燦爛而笑的照片),他拿著這個牌子在車站等候我們多時。

 

搞了半天,原來他把我魚雁往返的e-mail帳號所顯示的名稱「翅膀胱」,當成是我的名字,而這「翅膀胱」又為何會變成我的e-mail名稱呢?因為msn雖早已絕跡,但當年用來申請的e-mail卻仍然可用,而其所使用的e-mail名稱就沿用了當時我所使用的msn暱稱。

 

可以說,在那還有msn的年代的某個部份的我,鬼使神差地被保留下來而我竟不自知,就像侏儸紀公園中被樹液生吞經過漫漫歲月成了琥珀的蚊子血液中的恐龍DNA。我要跋涉千里才有這個機緣再次與我自己相遇。

 

又過了許多年,當時的蒙古之旅很多細節都已遺忘,但我總在夜深人靜時,想起在烏蘭巴托火車站望見的那斗大三字。而在那些字背後,是深邃的藍天、是策馬奔馳的大草原,是旅行時呼吸的氣息。

 

依稀記得好像有首歌是這麼唱的:

 

「在那遙遠的地方,有位翅膀胱,人們走過了它的身旁,都要回頭留戀地張望。」

 

 

在那遙遠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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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ken180907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